山西博物院副院长:博物馆是一份浪漫的事业

博物馆与城市如何互利共生?博物馆人应当如何发扬创新精神,为博物馆未来发展提供更多解决方案?癸卯新春到来之际,我们推出“馆长说”系列的新春特辑,对话国内知名文博机构掌门人,探讨如何创建代表中国特色、引领行业发展的世界一流博物馆,为全球博物馆发展贡献中国智慧、中国方案。

“博物馆是一个浪漫的事业。为什么叫浪漫,你可以有想象,也可以有创意,你不能用一概化的标准去衡量它。”山西博物院副院长张慧国在专访中给出了这样的观点。

山西是中原文化的主要发祥地和春秋战国时期晋国的重要政治中心,不仅地上文物遗存是全国之最,地下出土的文物珍品也非常丰富和精彩。“山西博物院最大的特点,就是我们是这些文化遗产的集中展示地,它是一个窗口。我经常跟我的观众讲,你们来山西博物院看了以后,就是一个序言,然后到山西大地上走一走,那才是正片。”张慧国表示。

山西博物院的前身为1919年创建的山西教育图书博物馆,新馆2005年对外开放,迄今已有101年的历史。现有藏品50余万件,其中,珍贵文物40282 件(组),藏品主要来源于20世纪20年代以来的考古出土和征集积累,尤以青铜、瓷器、石刻、佛教造像、壁画、书画等颇具特色。

作为三晋文化的传承者、垦拓者、引导者,如何抓住山西历史文化长河中的“亮点”,传播千年晋魂之声;博物馆应该如何发挥美育职能,连接新大众,让文物可触可感。张慧国向我们娓娓道来他眼中的博物馆何以浪漫。

东方卫视记者李姬芸:山西青铜博物馆“且听凤鸣——鸟尊的前世今生”专题展正在展出,这是山西博物院首次尝试以青少年为主要目标观众推出科普性展览。展览开创了哪些形式吸引青少年走进博物院?

山西博物院副院长张慧国:鸟尊是我们山西的文化符号。山西人对它有一种特殊的情感,但凡到山西博物院必看鸟尊。“且听凤鸣”这个展览很有特点,第一部分,我们起的名字非常诗意,叫“一梦三千年”,主要讲它从哪里来,它经历了什么样的修复过程。第二部分讲的是“我是谁”,它的主人是什么人,到底它有什么样的作用。第三部分“百鸟朝凤”,就是讲它的工艺艺术、纹饰、造型和其他鸟的题材文物相比,特点是什么。我们做了内容上的延伸,就是把现在的文创完全用一种连环画的,一种卡通形象萌鸟作为推介,穿插在展览中。这样一种国之重器,如果要做,应该是一种大体量的、庄严的,体现一种风格,但是文物要传播信息,要对不同的群体传播信息,所以我们采取了这样一种尝试性的方式。


【博物馆是一份浪漫的事业】

张慧国:我觉得博物馆是一个浪漫的事业。为什么叫浪漫,你可以有想象,也可以有创意,你不能用一概化的标准去衡量它。其实我碰到过形形色色的观众,经常问这个值多少钱,这是一个普遍的现象。

有一次,我在展厅里面看到有一位家长带着孩子逛博物馆,这个家长就让孩子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文物介绍抄下来,结果这孩子就烦了,孩子当时就说了一句话,我印象特别深,孩子说:“你让我看这些破铜烂铁有什么用?”孩子说了这么一句话,我当时特别震惊。然后我就思考博物馆到底让孩子看什么,其实表现出来的是博物馆和观众的关系问题。

文物的理解有时候需要一种环境。你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面,你可以对它做一个解读,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,有时候我们可能过于正式了,过于庄重了,但是即便它是国之重器,我们把它放在一个很正式的环境里头,哪怕就是小孩子们的画的环境里面,不会降低它的价值或者尊严。

博物馆是一种社会教育,它和学校教育是不一样的。你到了博物馆以后,更应该的是你主动去学习,创新力一定是来自于主动学习。我就跟孩子家长讲,我说你不要强迫孩子掌握了多少知识,你让他看看这件器物,到底他觉得美不美,他如果觉得美,哪儿美,他觉得东西不好,可丑了,你让他说出哪儿丑,不要干涉他,如果孩子过来以后看了这件文物,不管是丑还是美,他有一个印象了就行了,不要让他死记硬背那些东西,一定要培养孩子参观博物馆这种意识和正确的方式。

【触摸与感受,让大众感受博物馆的浪漫】

李姬芸:近几年,山西博物院为了满足盲人、山区学生、年轻人等新公众群体,有针对性地开展了不同的活动。您认为,文物应该如何走进生活,“连接”新大众?

张慧国:我们做了针对盲人的“可触摸的青铜器”的展览,应该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。我们专门复制了二、三十件青铜器,配置盲文,把它送到了盲校。他们通过这种触摸,我们给他们讲解。他们很激动,说以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活动,能够摸到这件器物它是什么样的形状,它是做什么用的。

我们还做了一些进山区的展览,也是把复制的文物带到山区学校,我们专门做了一个调查,就是这些山区的孩子来了太原以后,会有意识地来山西博物院。其实我们在做这个展览的过程当中,不在于增加多少知识,关键是对于这种特殊群体增加一种体验感。现在其实很多博物馆也开始做这种复制品,摆在展台上,大家去触摸、触动,这个真的不一样,就好像你拿着一件丝织品,那种上千年的丝织品(工艺)在你手里,和你现在拿一件衣服,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。

【文化碰撞中的浪漫主义民风】

李姬芸:山西的民风特点是什么,这跟山西博物院的性格有什么样的关联?以乔家大院为代表的晋商文化,对山西博物院有怎样的影响?

张慧国:我觉得资源越丰富的地方,博物馆本身的价值就会越大,它们之间这种相辅相成的关系非常紧密。山西作为民族融合的区域,跟北方少数民族打交道,这个时候形成的那种魏晋南北朝时期民族融合的文物。另外,山西相对来讲比较融合、包容,包括在草原之路和丝绸之路过程当中,山西其实是中国比较早的对外开放的区域,就是西方文化向东方传播过程当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。

山西博物馆1919年建馆到现在103年的历史了,我们前几辈的文物工作者,就是踏踏实实地从山西的大地上去征集文物。我们新博物馆建立之前,山西博物院其实已经形成了它的收藏体系,就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甚至于民国时期,那些老一辈的文物工作者,在文物工作当中所下的辛苦功夫,形成了现在我们的馆藏文物的体系。

我们今年和明年比较重要的科研的课题,就是多光谱技术对侯马盟书的分析。因为侯马盟书是用朱砂写在石片和玉片上的,那么时间久远,上面的字迹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了,我们希望用这样一种技术把它上面的痕迹复原出来,如果这样能实现的话,可能对晋国历史的研究会产生一个非常大的突破。

【未来的博物馆不是千馆一面】

李姬芸:在您看来,什么样的博物馆才算是世界一流博物馆?

张慧国:一流的博物馆,首先要有强的文物科技保护的力量,能够把这些文物能保护好,能够尽可能地延长寿命,让它传至后代。还有就是研究能力,能把故事讲清楚,这是一种对内的内功修炼。另外一个对外的就是传播,对外交往能力是一流博物馆必要的因素。

李姬芸:现在国内的博物馆与世界一流还有些什么样的差距?

张慧国:其实我们国家的博物馆,我觉得最主要欠缺的地方就是博物馆的多样性,大量博物馆都是文物类的博物馆,我们需要有各种不同层次的博物馆,不同类别的博物馆,不管是物质文化遗产还是非物质文化遗产,也不仅仅是人文遗产,其实也包括一些自然遗产。它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见证物,也是自然社会演化的见证物的收集场所。既然是见证,就绝对不能千馆一面,是方方面面的见证,多样性的一种呈现。这样的话,才能发出博物馆的力量,博物馆的声音。我们的力量才能够足以强大到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去,那么社区参与才能够结合起来,我们与社区的融合度也好,对社会的贡献率也好,才能够真正地体现出来。